第一卷 浮水 60

　　第一卷　浮水(60)

　　葡萄走了，去天国找妈妈。火势不大，没烧到葡萄，她缩在卫生间，被烟雾活生生熏死。消防员把葡萄抱出来，我看到她的鼻孔和张开的嘴里塞着黑乎乎的烟尘，脸上的白斑变得有些红润，她的大眼睛紧闭，安详如睡熟的小狗……我似乎不难过，脑子里不停想，葡萄出现的真突然，死的真快啊！我木然地对伍勇说：“我还没带她去过儿童游乐场呢！没带她去坐木马，去玩过山车，去划船，我还想带她去海边，去厦门让她去见另外一个姐姐……”我不停地说，直到哭出声。

　　那天，韩雪去接葡萄放学，带她到网吧玩，吃盒饭，买可乐给她喝，让她坐在旁边看《猫和老鼠》，把她笑惨了。葡萄跟韩雪讲：“等姐姐回家，姐姐做笨猫，我扮老鼠，让姐姐抓不到我，摔个大跟头……”晚上十点钟，韩雪懒得离开网吧，她拿了门钥匙给葡萄，让葡萄自己一个人回家。韩雪唠唠叨叨不停跟我说，她已反复叮嘱过葡萄，睡前一定要记得吹熄蜡烛……韩雪说什么也无用，晚了，葡萄死了，被抱到铁架上捆好，推进火化炉焚烧，烧成骨灰。

　　酒吧倒闭关门。我们要赔偿商铺的损失，共12万3千元。走过一程喧闹后，我们最终一无所有。

　　魏薇被推进手术室。一小时后，护士通知我们去手术协谈室。主刀医生跟我们商量：病人开腹后，经检查，受孕的左侧输卵管已坏死，无法清理和疏通，建议全部切除病体，请签字同意继续手术。我问：“她以后还能怀孕吗？”医生平静回答：“剩余右侧输卵管，受孕机率降低，也许还有可机会。”医生割下魏薇的输卵管，放在一个托盘，抬到协谈室给我们看。医生用镊子拨弄着托盘上一段乌黑青肿的肉团，跟我们讲病体坏死严重。“呐！拇指大这一团是发育中的胎儿，将输卵管胀破，发炎，肉色青紫表明已坏死，不得不切除。输卵管同肠壁粘连，导致病人食物梗阻肠道，我们还切除了这一段大约5厘米的小肠……”医生要我们签字确认。

　　走出协谈室，叶思琦瘫坐椅子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感到子宫疼，一阵抽搐。她发誓永远不要小孩，不怀孕。小斌借口去走廊抽烟，很长时间没回来。以后，他再也没出现过。我和韩雪隔着好远坐着，无力再争吵。我们已经吵了无数次，互相谩骂对方，直到决裂。韩雪有一句话最恶毒，狠狠击中我的要害，她说：你是个破灾星，死巫婆，克死家人，还牵连祸害朋友。她让我远远地滚。

　　魏薇动完手术后出现严重的并发症，腹胀、恶心呕吐，腹腔大量出血，膈下积液、血肿感染，诱发慢性肝功能衰竭，不得不进行第二次清淤手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魏薇贫血，凝血功能微弱，还检查出她患有肺门淋巴结核，三期盆腔炎，胆囊炎……魏薇外表看似娇嫩完好，体内却千疮百孔，酒精浸泡着她的肌体，内脏腐烂，这次手术竟成了一道催命符，召唤出死神，狞笑站在她身旁，看她躺在病床上慢慢枯萎。

　　魏薇脸皮泡肿，鼻孔里插着呼吸软管，吃力地拉着我说，觉得有老鼠在肚子里噬咬她，好疼，好难受！叫我拿刀给她捅肚子……我不停安慰她。魏薇又骂我偷懒，不去叫医生开止痛药。“快点去啊！去求求医生，说我疼死了……你快去喊医生……求你了……”魏薇挣扎着哭。我和叶思琦拼命按着她，直到她昏沉沉睡着，我们筋疲力尽。

　　半个月后，魏薇似乎有好转的迹象，不用成天带着呼吸罩，勉强能吃一点稀粥。她失神地摸着自己脸笑说：“瘦了好多，以后都不用再喝减肥茶了。”叶思琦说：“是啊！是啊！可以穿我的那条牛仔裤了，你喜欢，等出院后我送给你。”魏薇高兴了，喊我们抬她去住院部楼下坐坐，她想透透气。我们跑去问医生，医生不允许。她生气了，骂我们草包，什么都听医生就是不管她。魏薇将头埋进被子不理人，我哄她，跟她讲笑话，搜罗了脑袋中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我说病房里有一个患者去做阑尾手术，医生边做手术边和护士聊天。患者是半身麻醉，人清醒着，听着医生们闲聊钓鱼。一个护士问医生，前几天你真厉害，怎么钓起一条五公斤重的大草鱼？医生回答，他用的鱼饵很特别啊，是用阑尾。魏薇笑喷了，啧啧称奇，问我她的输卵管能不能也钓鱼。我点头说，这个口味重，恐怕能钓大公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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