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指路思南阵

只见屋内墙壁上爬满了葱郁的植物，其中以蔷薇最为抢眼，洁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展开，使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而在上方则垂着密密的银屏藤，丝丝缕缕的银色枝条似流动的水银但更加轻盈，越靠近东面，枝条就越纤长，宛如一面屏风。银屏藤的存在也让整个西厢房的边界变得模糊，仿佛这里可以无边无际。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银屏藤，这种样子的，应该只有在洞天福地中才能生长吧？”夏无忧惊喜地拨开银屏藤。这种植物在经过天地精华的孕养之后，便能自行产生和维持高浓度的自然力，运气好的时候产生的自然力甚至可以无限趋近于灵力。

        “用了一些小手段，但值得。”夏羽带着夏无忧穿过层层枝条，“毕竟这里才是我的根基，真正的土地庙所在。”

        在紧靠着东面墙的地方放置有一个小小的供奉土地公公的神位，神位前方还煞有其事地点着三炷香、放着些水果。

        “你自己弄的？”夏无忧指着神位里的土地像问，那还是她当初用木头随便雕出来的神像，经历了这么多年，已初俱神韵。

        “哪有自己给自己供奉的，昨天夏良刚刚来过。”夏羽说着，郑重其事地从神位后方拿出一个黑色漆木盒子，打开盒子后可见里面躺着一只半米多长的毛笔。神奇的是，毛笔笔尖自带钴蓝色的墨水，墨水满溢却悬而不滴。

        夏无忧凑近看了看，试探性地说：“人级法器？不过……上面的墨水可能都比毛笔自身来得更珍贵。”

        “嗯，磁墨，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点。”夏羽抚摸笔身，“以前遇到过几个同僚，说这样画出来的指路司南法阵更稳定。”

        这次换夏无忧不说话了，再说下去，就会发现她欠夏羽的只会越来越多。她在心中无所谓地想，不就是当初救了他一条命嘛，不至于滴水之恩用洪水来报吧……

        夏羽自然不知道夏无忧心中所想，他正沉浸在一种即将完成使命的亢奋中，苍老的面容都看起来年轻了几分。他手执毛笔，以大地为画纸开始绘制法阵，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笔锋的每一次转弯都能带出一道如梦似幻的钴蓝色光弧，大约半小时后，他画完了最后一笔。

        法阵呈八卦图形状，夏无忧在六百年前见过，听夏羽说这指路司南法阵属于推演法阵的一种，需要借助旧神伏羲的力量。

        夏羽收起毛笔，毛笔笔尖的墨水几乎耗尽，“把灵魄拿出来吧。”

        夏无忧随手一挥，八个散发着柔光的小小光点便依次从她的心口处升起。刹那间，整个房间里的自然力都产生了不小的波动，不过所有的波动都被银屏藤吸收了，然后又反馈给这个特殊的房间。如果苏玉珏在这里，他应该能认出这八个灵魄就是火灵幻境里的那八颗星星，也是火灵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

        夏羽看着那飘在夏无忧头顶的八个灵魄，微微皱眉。

        夏无忧说：“他一共有九个灵魄，第五世时，我发现他的转世身上并没有灵魄，我就推测他会有第十世，果然，我就被带到了现世。”

        “原因还不知道吗？”

        “我猜可能是灵魄和凡人躯体的适配性不是很好吧。”夏无忧开玩笑道。

        “或许吧……”夏羽深呼吸一口气，指引灵魄落在法阵的中央，他轻声说道：“我会尽力缩小范围，助你早日找到那位大人的转世，回归九重天。”

        夏无忧与他对上视线，夏羽终于没有再躲闪。这久违的对视仿佛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回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彼时夏羽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夏无忧冲他微微一笑，夏羽的眼底却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随着灵魄就位，点点碎光顺着钴蓝色的法阵纹路缓缓流动，碎光越来越多，点聚成线，线汇成面，渐渐地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完全由光组成的指路司南法阵，而地面上的纹路则光芒不再。同时，一只石勺成型，稳稳地托住八个灵魄。

        夏羽伸手对着石勺轻轻一点，灵魄与石勺同时转动起来。

        一开始灵魄转得比石勺快，但后来二者渐渐同步。夏无忧放开感知力，她“看到”石勺每转动一圈，就会从夏羽身上吸取部分灵力，再从灵魄中汲取想要的“信息”，寻找那个人在现世的踪迹。

        然后，变化就出现了。

        起初，八个灵魄汇聚的上方只是出现了一些隐隐绰绰的画面，但很快，画面就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那个人在凡间的九世轮回。每一世，他的模样都会有些许不同，但越到后面越趋于一致，就好像梦中见到的人一步步走到面前来，他的容貌被一点点勾勒，然后就成了他。

        他穿着不同的衣服，时而是充满蛮荒气息的兽皮大衣，时而是玄色的宽袖华袍，时而是铠甲加身的将军，每一个人都是他，每一个人又都不是他。画面转到了最后一个男人，他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手里拿着一条女子穿的蓝色锻裙。男人笑得温柔，好像正在和某人说话。

        夏羽转头看向“某个人”，“某个人”则双手抱胸地看着法阵上方的男人。

        “长得人模狗样儿的吧。”夏无忧撇了撇嘴说，“这种人放在哪里都是发光的金子，所以我从来不担心我会找不到他。”

        突然，画面上出现层层断裂的黑线，法阵的光芒骤然黯淡了几分。

        “怎么回事？”夏无忧问。

        “法阵需要的灵力比我预料中得还要多。”夏羽干脆盘腿而坐，双手打出聚灵诀，在他和石勺之间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金线，他正在全力输送灵力。

        屋外传来隐约可闻的响雷声，夏无忧拉开一道门缝，看到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而小屋上方的乌云又黑又稠，简直成了一个黑洞，闪电在云层中游走。

        “不行，得赶紧停止法阵，再这样下去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的。”夏无忧想阻止夏羽，但被他一挥手就赶出了法阵的范围。

        “无忧，距离十万年的期限只剩下一年时间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而让你前功尽弃！”夏羽的衣服无风自动，他原本就灰白的头发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灰暗，而石勺又恢复了转动，法阵上方的画面再度清晰起来，依稀可见那个人在现世的模样。

        “那又如何，不过十万年，让那个人再重新修炼罢了，反正他都习惯了！”夏无忧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修仙者或者半仙使用灵力驱动法阵是常事，但为什么她心里如此不安。

        “无忧，你知道为什么凡人的生命那么脆弱那么短暂，因为他们生来只为做好一件事，前半生找这件事，后半生做这件事。无忧，放手吧。”

        法阵更快速地运转起来，凭空卷起钴蓝色的风暴，不断有古老的文字在风暴表面闪现，而夏羽便在风暴的中央，看起来是那样的渺小。

        “出去吧，无忧，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夏羽闭上眼睛，之后便再无回应。

        夏无忧灵力被封，根本无法靠近法阵半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羽，最后决绝地转身离开。当房门关上时，夏无忧抬起头，望着空中一道道劈下的闪电。

        她无声地说：“夏羽，不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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