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橦乡（一）
苏玉珏从长途汽车上下来时，真有种来到了世外桃源的错觉。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梯田，村庄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山间，泥土小路蜿蜒向上，并如蛛网般向四周辐射。人们在田野间劳作，黄狗在田埂上嬉闹，空气中满是大自然最天然的气息，带着沁人心脾的通透感。
深呼吸几口气后，苏玉珏舟车劳顿的疲惫感马上就一扫而空了。他沿着小路朝村庄走去，然而这里的人并不像这里的风景那般美好，他们直起腰身，警惕地看着苏玉珏，目光始终死死地追随着他。
“苏大哥，你别介意，这里并不是经常会有陌生人来的，他们都不是坏人，就是戒备心比较重。”向导小刘挠了挠头发，憨憨地解释道。
“没事，我知道。”苏玉珏露出一个官方式的微笑，接着问道：“刚才来的路上听你说这附近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出事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橦乡虽然不大，但是村子还挺多的，大部分村子都集中在两座山之间的盆地，就那个山槐村，它独立在外……”说着说着，小刘有些犹豫了，“苏大哥，我知道你是上面派下来调研的，其实把这附近的村子走访一遍，橦乡大致的情况也就基本上有了，真的没必要去那个山槐村。那里邪得很，就连村干部没事都不会往那里跑，你看……”
“不瞒你说，小刘，我这次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你口中的那个山槐村，那里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一场诡异的火灾？”
“嗯……”
“具体情况呢？”
“哎呀！苏大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没那个气运。”小刘本能地远离了苏玉珏，“那地方真的邪得很，苏大哥如果一定要去调查，那你沿着那条往山上走的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就行。苏大哥，你带枪了吧？”
“为什么这么问？”苏玉珏望向那条小路，只见路边满是杂草，路的样子基本上看不清楚了，显然已经有很久没人走过了。
“山槐村的邪性不是那种恐怖故事里的闹鬼啊什么的，而是……”小刘咽了口口水，“村里老人说山槐村里有妖，吃人的那种。”
“妖？”
“对，苏大哥看过仙侠剧吧，你可千万不要把剧里男女主角演得那种妖怪和山槐村的妖怪搞混了，那是真的会伤人的野兽，总之邪气得很。”
“你们见过？”
“嗯。”出乎意料的，小刘竟然点了点头，而不是继续拿出那些听说来的传闻搪塞苏玉珏。
“那妖怪长什么样子？”
“说不上来。”小刘思忖道：“我当时也就是惊鸿一瞥，完了我还回去查了百度呢，反正看起来就像是山海经里写的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有可能是一些灭绝了的动物吧，谁知道呢……总之长得非常可怕，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既然见过，为何县里没有你们报警的记录？”
“主要是那些东西也没有伤人，就是吃了些牲畜，而且吧……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啊，因为那些东西来无影去无踪的，连个脚爪印都没留下，我们就算报案了，也没证据啊。”
“没用手机拍下来吗？”
“速度太快了，来不及。不过它们基本上五年才会突然出现那么一次，既然没伤过人，我们也就算了。”
“之前你不是说它们会吃人吗？”苏玉珏皱起眉头。
“哎呀，这个啊……我瞎说的啦。”小刘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那些东西长得那么可怕，说它们会吃人也不奇怪吧。而且山槐村确实每年都有失踪的人。”
“你刚才一直说它们、那些东西，那些妖有很多不同的样子吗？”
“嗯，看到过的人描述出来的样子都不一样，我们有村志的，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影印一份。”
“好，等我从山槐村回来吧。”
“苏大哥，保重哦。”
看着小刘小心翼翼为他祝福的样子，苏玉珏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动身前往那条小路。一路上，他看到刚才还在窥视着他的村民都聚集在了一起，窃窃私语。
其实这条小路也并不是没有人走过，苏玉珏靠近了之后才发现，小路上的草有被脚印碾压的痕迹，也是，山槐村里发生了火灾，村干部再不乐意也会过去查看一番的。沿着小路，苏玉珏便彻底地走进了橦乡深处。
橦，有旗杆的意思。古时候，橦乡里长着许多又高又直的树，甭管什么品种，只要扎根在橦乡的土壤里，它必然会长得又高又直，于是村民们就有了砍树做旗杆贩卖的营生。只是时间到了近代，这里的树便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长状态，再也不适合做旗杆了，橦乡也就渐渐地变得名不副实。
小路两边的树林很安静，连常见的鸟鸣声都听不到，只能听到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苏玉珏揉了揉被眼罩遮住的右眼，自从他踏上来橦乡的旅程后，火灵就一直有些不安分，现在更是出现了躁动的迹象，似乎它很不喜欢这里。
“安静！”苏玉珏不耐地呵斥道。
呜……火灵在他的脑海里发出一声悠长悠长的呜咽声，听起来甚是委屈。
“你在和谁说话？”突然，苏玉珏身后响起一个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吓得他差点拔出腰套里的枪，他连忙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看向说话的人。确实是一个小女孩，12、3岁的样子，有影子，不是鬼，长得很可爱，不确定是不是妖。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家的大人呢？”苏玉珏必须努力控制面部肌肉，才不至于露出狰狞的表情，因为他右眼里的火灵又在折腾了。
“叔叔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叔叔是从哪里来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普通的浅色秋装，扎着马尾辫，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叔叔是从外面的大城市里来的，别害怕，叔叔是警察，听说最近山槐村里发生了火灾，还有人员失踪的事情，所以叔叔就过来调查了。”
“失踪……”小女孩重复道，然后眼睛一亮，“是消失的意思吗？嗯……她确实不见了。”
“她？是谁？”苏玉珏很想靠近小女孩，但是火灵拉扯着他、警告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姐姐。”小姑娘主动靠近苏玉珏，“叔叔，山槐村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吧。”
“好啊。”
小女孩见苏玉珏答应了，倒也不怕生，拽着他的衣角走在前面带路。两个人安静地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一座比外面干净、整洁、高大上得多的村庄出现在了苏玉珏眼前，直接把他搞懵了。他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鬼气森森、破败不堪的老村子，却没想到这里堪比县城。远远的，他竟然还看到了一座信号基站……
“这……”
“这里就是山槐村哦，怎么，不像吗？”
“倒不是像不像的样子，就是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也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大人们说，只有把这里说得恐怖一些，才不会有好奇的人过来，大家也就能生活得安静些。”小女孩站在村头，朝苏玉珏招手，“叔叔，过来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进了村后，火灵反而安静了下来。苏玉珏朝小女孩走去，发现她正站在一截烧焦的木头旁，这截木头很粗壮，带着年轮。
“这……是一棵树？”
“嗯，也是火灾的发生地。”小女孩点头道，“是一棵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槐树。虽然大家都很不喜欢它，但是树可不是我们烧的，它是自燃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这棵树有自我意识一样。苏玉珏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但转念一想，夏良说山槐村是封印妖族的结界点之一，那这里的树没准……
“小朋友，我能见见你家的大人吗？”
“我看起来不够大吗？”小女孩微微一笑，平静地看着苏玉珏，眼神里竟然真的透出了几分成年人的成熟与冷静。
不过好在这尴尬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这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回乡过节的大学生，年轻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小女孩喊道：“喂，你把谁带过来了？”
“一个警察哦。”小女孩应道。
“警察？又是来调查火灾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还有那个姐姐。”小女孩回道。
“什么姐姐。”年轻男人走到两人跟前，揉了一把小女孩的脑袋。“一定又是外面村子里的那些人在胡说八道了，每次就知道给我惹麻烦。你，叫什么名字，干嘛来的？”
“我叫苏玉珏，是来调查……”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年轻男子忽然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哦，以前工作的时候受的伤……”
“你就是夏良说的那个人吧，我说你名字怎么那么耳熟，怎么样，和火灵磨合得还行吧？”年轻男人再次打断了苏玉珏的话，同时说出了令他震惊不已的事情。
“你认识夏局？”
“认识啊，我叫夏浮生，他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侄……子吧，应该是这个关系。”夏浮生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
“那她……”苏玉珏看向小女孩。
“我可不是夏家的人，你可以叫我苒苒。”自称苒苒的小女孩冲夏浮生做了个鬼脸，然后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个村子里就我一个姓夏的，我也是前不久刚刚被派遣过来的。”夏浮生用眼神示意苏玉珏跟他走，“你来的时候夏良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们最近在调查一个人的行踪，她被蛊雕夺舍了，夏局就让我来这里看看，说这里是封印妖族的结界点之一，那个蛊雕很可能会通过这里回妖族的地盘去。”既然对方认识夏良，苏玉珏便全盘托出了此行的目的。
“夏良没骗你，山槐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为了守护结界点而存在的，这里的人都被称为守界人，和守墓人差不多，不过他们每五十年会有一次轮换。”夏浮生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除了我和你，都不是凡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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