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当年一腔热血报考服装设计专业时，夏叶一直认为服装设计师是个光伟正的梦幻职业。多神圣啊，可以被人艳羡地称之为“艺术家”；多伟大啊，设计出众人交口称赞的产品，引起购物狂潮；多骄傲啊，带着自己的作品和适合自己作品的模特，让他们在T台的光环下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当然，现在的夏叶也不是觉得这职业多么拿不出手，只是理想和现实之间嘛，总有那么点儿差距。
就那么“点儿”差距，造就了今天这一幕。
颜绍之。
夏叶盯着名片上的三个字，心口还噗通噗通跳着。
刚刚真是又紧张又尴尬，接下名片就夹着尾巴跑了，上了车才有时间以及心情看一眼。
这名字挺耳熟的，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只听说过Myway的设计总监叫徐非凡，也是位年纪轻轻惊才艳艳的男设计师，什么时候多了个设计顾问，她倒没听人提起过。
名片上并没有头衔，只有名字，一串手机号，邮箱号，连个简单的都没有。
翻到背面，更是一片空白。
夏叶撇嘴，捧了捧还在发烫的脸颊。
蔡蔡说得对，她这人就是脸皮薄，碰上一点事情这张脸就能红得滴出血来。刚刚其实也没她想的那么紧张刺激，被抓包就被抓包，大不了换家商场重新拍照，也就是……丢丢脸的事情嘛……
不过还是得感谢那位颜先生。没有责怪她拍照，还顺着她偷拍他的“事实”，友好地给了自己这张名片。没想到看着冷冷清清难以接近的模样，还挺热心的，替她解了围。
夏叶把名片放到包里，手机亮起来，来了条信息。
“小凉，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分手吧。我电话跟你说。”
夏叶盯着手机，皱眉想了会儿，回道：“好的。”
然而电话并没有来。
夏叶等了半天，把手机放包里，又拿出来把音量调到最大，再放到包里，再等了会儿，电话还是没响，她再次拿出来，也没有信息过来。
她正有些窝火，想给对方拨过去的时候，铃声终于响起来了。
不过是柳蔡。
“夏小凉！你还没搞定吗？”
夏叶松了口气，回道：“搞定了，正在回去的路上呢。”
“还要多久啊？我都打算去吃饭然后听讲座了。你再晚点都来不及吃晚饭了。”
“应该马上要到了，我现在在……”夏叶凑到公交车的窗边往外看过去，“……蔡蔡，我好像……坐过站了……”
柳蔡：“……”
“完了完了。”夏叶拎着包就站起身，“完了蔡蔡，我不跟你说了，马上下车往回坐，你先自己吃饭吧！”
夏叶心烦气躁地下了车。正是下午五点多，下班下课的高峰期，往回去的公交车辆辆爆满，压根不停站，连辆的士都拦不到。
她之前因为忙着找实习，并没有留意太多学校的信息，但是柳蔡跟她念叨过很多次今晚的讲座，说是院长亲自请来的一位特别厉害的设计师，学院重视，又是这学期开学第一讲，要求所有学生务必到场，到时候还会亲自点名。
眼看就要到六点了，夏叶哭丧着脸给柳蔡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柳蔡回了个斜眼。
“情况如何？”
“刚刚想替你签到，被主任毒辣的眼睛发现了……”
“可以不去了吗……QAQ”
“你还想毕业吗？”
什么叫流年不利？
夏叶觉得她最近就是撞了大衰运。其他同学都在暑假期间就找到实习了，她明明也找到过两份，却都约定好了似得放她鸽子。第三个公司格外严格，面试面到现在还没定下来。今天更是尤其倒霉，去商场拍个款被人家设计师抓个正着，谈个恋爱非要选在这个时候说分手，公交坐过站，讲座还要迟到！
当然，这时候的夏叶并不知道，流年不利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一直等到六点半，夏叶才终于挤上公交，赶到阶梯教室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从前看来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乌压压都是人，竟然还有很多站在教室后面的旁听生。对于讲究实操性的设计类专业而言，这种充满学术气息的讲座向来都不太受欢迎，很多学生过去也就是签个到就自己玩儿自己的，这样异常火爆的场面实属少见。
不过夏叶也没时间惊讶。柳蔡说给她占了座，她一到现场，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低下脑袋弯着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猫着步子往柳蔡说的方向去。
直到坐上板凳，她才有时间擦把额头上的汗，正苦着脸要跟柳蔡抱怨两句，就看她朝她使劲眨眼睛，接着听到一个有那么点儿熟悉的声音。
“这位迟到的夏同学。”
音量没有故意提高，在坐满学生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
夏叶浑身一个激灵，马上站起来。
刚刚还气氛热烈的阶梯教室莫名安静了些，夏叶只觉得无数道眼神扫射过来，她却无暇他顾，盯着讲台上站得笔直的人看傻了眼。
这人……
比下午少穿了件风衣，雪白的衬衣，在教室的白炽灯下，衬得皮肤是几近透明的白皙。年纪轻轻，站在讲台上却不违和，一对镜片后的双眼明亮有神，灼灼望着她。夏叶马上想起下午在Myway专柜，她拿出手机拍拍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盯着她。
天啊……为什么会又碰到他啊？
他刚刚还在怎么眨眼就跑到教室的讲台上了啊？
“这位迟到的夏同学。”男人轻轻一个转身，双臂悠闲地撑在讲台上，嘴角微微上扬，带上一分温和无害的微笑，“你能否说一下你对国内服饰品牌频繁出现过度借鉴现象的理解？”
对国内服饰品牌频繁出现过度借鉴现象的理解……
顾职业道德的盗款。
夏叶耳边“嗡”地一声，血流上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下午她就去盗款了，当着人家设计师的面，现在那设计师不知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讲台上的讲师，在问她对盗款的看法，当着全系师生的面……
夏叶平日里积累的专业知识在这种情况下全都丢到九霄云外了，通红着脸眨巴着眼睛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对方却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一直微笑地望着她，等她的答案。
“颜老师，我认为这种‘过度借鉴’的现象，是改革开放之后国内服装业高速发展的后果，也是必经阶段。”关键时刻柳蔡站起来，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暗暗拽夏叶的手，示意她坐下，接着还问了个问题，“颜老师，虽然我们身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但相信在座的每位同学都和我一样，有一个‘设计梦’，颜老师觉得，我们这些未来的设计师们，踏入职场之后，在梦想与现实之间应该怎么平衡呢？”
国内服装界的抄袭现象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小品牌抄大品牌，大品牌抄国际品牌，流行爆款经常不论品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有市场就说明有需求，但这需求，或许是消费者的，或许是老板们的，却未必是设计师本身的。柳蔡提的这个问题，还真是很多学生关心的。
在现实的压力和利益的驱使下，究竟应该保持本心还是追随市场？
原本就安静的阶梯教室，因为柳蔡的这个问题添了几分严肃的气息。学生们有的皱起眉头，有的托着下巴，有的挺直脊背，纷纷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颜绍之似乎也有些意外柳蔡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梦想与现实？”他轻扬眉头，停顿了片刻，轻轻笑起来：“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一句当下流行的话，让突然变得严肃的气氛顿时又轻松下来。
夏叶进来的时候，讲座本来就已经接近尾声，还有最后半小时的提问时间，气氛比之前更热烈了。
夏叶早就没心思听那些后续问题，只想赶紧结束赶紧回宿舍，哪知道结束前院长以高分贝的声音布置道：“那个迟到的夏叶，你回去写一篇服装企业间过度借鉴现象分析的论文来，一万字以上，下周交给我。”
于是回到寝室的夏叶，无比哀痛地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嗷嗷叫着：“怎么能这么惨这么惨……丢完这辈子的脸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一万字的论文！！！”
柳蔡充满同情地把她的脑袋□□：“没什么啦，迟个到而已……至于论文，也没事啦，反正任何专业相关的事情都难不倒你，一万字而已！”
夏叶置若罔闻，把枕头抢回去：“呜呜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柳蔡知道夏叶向来是五好学生，从不迟到早退，脸皮又薄，从小还最怕老师，但是……
“你别那么夸张啦，就是迟到了被逮着问了个没回答上来的问题嘛……”
只是迟到被逮住然后被问了个没答上来的问题吗？
夏叶露出脑袋，幽怨地望着她：“蔡蔡，你不懂……”
难怪她觉得“颜绍之”三个字耳熟，刚刚在讲座上看到他才突然想起来，还是暑假的时候班级群里就开始刷他的信息了。就连柳蔡都在她耳边提过几次这个名字，偏偏她被实习的事情闹得心情烦躁，压根没用心听。
据传他并不是专业服装设计出身，而是做珠宝设计成名，早年就在珠宝界声名斐然，三年前才突然转入服装界，短短三年时间，获奖无数，更在今年的巴黎时装周举办了首场个人服装秀，一时间身价暴涨，接到各大国际品牌的邀请函。
跟他比起来，他们这些服装学院毕业的，即使以后做了设计师，那也是十八线和一线大咖之间的差距。
或许连十八线都算不上，是一百八十线……
夏叶捂住还在发热的脸颊，他越是厉害，就显得她今天的行为……越愚蠢。
如果她早点想起来“颜绍之”就是今天讲座的主讲人，宁愿被记旷课也不要去那个讲座啊！
“呜……”夏叶继续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蔡蔡你别理我了，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柳蔡无语地睨她一眼，没理她了。
可惜夏叶还没想来她的“静静”，就先来了条信息。
“小凉，我在你寝室楼下，你下来吧。”
夏叶丧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谈分手的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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