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二一八、茉莉手脂
秋阳高照，正是午后的慵懒时光。
漱雪斋的书架旁，一袭白衣的人正垂眸于手上的书本。
房门骤分，一阵疾风呼啸而入，案边瞬间多了个青衫飘摆的人影。
柳轻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这从不敲门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曲晨眉开眼笑地打趣道：“怎么？你房里藏着姑娘啊？”
“别胡说八道！”
柳轻蹙眉斥道。
曲晨信手拿起桌上放的几个瓷瓶摆弄着，调侃道：“那你大天白日关门闭户的干嘛？”
柳轻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又拿下另一本来翻，不着声色地转开话题道：“什么好事把你得意得忘形忘影的？”
曲晨放下瓷瓶眉飞色舞地道：“她发现了！”
柳轻的目光只停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信口问道：“发现什么了？”
曲晨满是喜色地道：“她发现我给她买的安神香了！”
“哦？”
柳轻目不转睛地看着书本，极敷衍地应了一声。
“她虽然没有拒绝，但却让甄嫂别告诉我说她知道此事，还不让甄嫂再对我说她的事。”
曲晨有些苦恼地收了笑道：“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柳轻对着书本失神片刻，道：“她既然肯收下你的心意，便是已有转圜余地，你别管她说什么，只要用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曲晨听得“已有转圜余地”，心中自然欢喜，边拿起一个瓷瓶拔开塞子来看，边接着道：“还有个事，她让甄嫂在岛上给她找些活干，你帮我想想，怎么劝住她才好？”
他说着话，将瓷瓶送到鼻前一闻，皱了皱眉，塞上盖子丢下，又去拿另一瓶。
柳轻微微一怔，转头问道：“她要找什么活干？”
曲晨把另一个瓷瓶拿在手里，抬眸道：“她说不拘什么活，只要打发时间而已。”
柳轻避开他的目光，又垂眸在书本，一晌，才低声道：“这是好事，你不要阻她。”
“那就真的让她在岛上干活啊？！”
曲晨难以接受地道。
“总比让她成天闷在屋里强，”柳轻喃喃地道，“她有些事做，散散心，情绪或许会慢慢好起来。”
曲晨犹豫道：“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让她做什么好，可别给累坏了！”
柳轻微一扬唇道：“这事你让甄嫂直接去请你爹示下，他拿的主意定比你我好百倍。”
曲晨一脸不信地道：“我爹会同意给她派活干？”
柳轻翻了一页书，古井不波地道：“他一定会的，你只要让甄嫂告诉你爹：霞儿不擅女红，别给她派针线上的活计便好。”
“哦……”
曲晨应着，又拔开了手中的瓷瓶，提鼻一嗅，皱紧眉头道：“这是什么玩意？怎么那么难闻啊！”
柳轻抬起头来道：“你别乱动！这两瓶药丸放的时间久了，恐怕坏了，都是要扔掉的。”
曲晨塞上瓶塞丢下瓷瓶，又拿起一个瓷盒边打开盖子边道：“这又是什么？也要扔掉吗？”
柳轻将目光移回到书页上，淡淡地道：“这是我刚给绯儿制的茉莉手脂，她不喜欢那香气，所以不要。”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在里面加了芦荟和蜂蜜，所以不便久置，也只好扔了。”
曲晨嗅了嗅道：“这不是挺好闻吗？”皱眉道，“就属她最会挑剔作怪！”
他随即想起什么来道：“对了！我让你给霞儿做些祛除老茧的霜膏，你做了没有啊？”
柳轻有些不安地抬眸道：“对不起，我忘了。”
“忘了？！”
曲晨瞪圆了双眼不满地叫道。
柳轻避开他的目光，辩解道：“你知道的，一回岛就发生那么多事，我实在忙不过来……”
“那还有时间给烦人精做手脂？！”
曲晨不依不饶地道。
柳轻歉然道：“是我不好……”
他沉吟了一下，道：“这些手脂所用的材料其实是差不多的，都以柔嫩肌肤为主，要不……你先把这个给霞儿用起来，她若喜欢茉莉的味道，下回我改了方子就还拿茉莉调香，若不喜欢，你正可趁机问问她喜欢哪种花香。”
曲晨想了想，将瓷盒盖好揣进怀里道：“聊胜于无吧，那我给她先用着，你赶快做新的出来！”
柳轻又将视线放回到书页上，低声道：“我知道了。”
曲晨嘴里说得勉强，却掩不住眸底的喜色，跳起身来道：“你可抓紧做，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青影如风，消失在门外。
直到他的气息远去，柳轻才缓缓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怅然望向门外——这手脂从一开始就不是做给谭菲绯的，但他却不能再流露出丝毫的关切和用心，所以，只有找这样一个借口来掩饰，也只能费尽心思布这样一个局来假手于人。
丫头，我能为你做的，也只剩这么微薄的一点点了，希望那小子能慢慢学会懂你疼你，学会怎样爱你。
出了漱雪斋，曲晨兴冲冲地往润翠轩掠去。
快到岔路口的时候，他蓦地停下脚步，探手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盒，垂眸看了看，忽然转身望向漱雪斋的方向。
良久，他又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瓷盒，抿了抿唇，抬手塞入怀中，悄没声息地潜入润翠轩，告诉甄嫂：做活之事直接向曲珣去讨主意，只是江染霞不擅女红，所以别派针黹上的活给她才好。
叮嘱完了，他转身向自家院子回去。
进了自己房中，曲晨从怀里抓出那盛手脂的瓷盒，信手往书架上一丢，闷闷地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皱皱眉，抓过旁边喝剩的半坛酒灌了两口，才长长地抒了口气……
至晚，甄嫂果然向着曲家院里来请命，曲晨忙藏身到厅堂外偷听。
甄嫂如实禀报了江染霞想要在岛上做活的意思，曲珣捋须听罢，沉吟了片刻，点头赞道：“这丫头的心智果然有过人之处，困苦之中能够自解自救，心胸气度非是一般的小女子啊！”
甄嫂补充道：“只是江姑娘不擅女红，恐怕不好派针黹上的活计给她。”
“欸！怎么会派那种事情给她！”曲珣摇头笑道。
“正要让她趁机舒怀散心，哪能做这些闷在屋里的活？”
甄嫂听得，不禁也好奇起来，笑问道：“不知二爷要派个什么散心解闷的好活计来？”
曲珣捻须笑道：“这几日正忙着打秋枣，可巧岛上的橘子也开始红了，我原说，过几日等枣子晒完再去收，既如此，明日就拨三两个人同她一起去橘林，挑那些熟了的先收下来，咱们提前尝个鲜。”
甄嫂喜道：“这可真是极好的差使！这个时节秋高气爽，看着那满树的果子，任谁心里都是痛快的！”
曲晨在外听了，也是欢喜，心道：果然还是爹厉害，我哪想得出这么好的主意？
但听甄嫂接着又道：“只是……三四个人去收那么大片橘子，会不会少了些？”
曲珣摆手道：“不少不少，一来，这橘子还没到大量成熟的时候，挑挑拣拣，一棵树上采不了几个，二来，这不正显得咱们人不够，需要帮手么？那丫头心思细得很，让她觉得真能帮上忙，她心里才高兴，至于来不来得及采……”
他笑笑道：“咱们难道还差那几颗橘子吃？往年掉在地上烂了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甄嫂这才领会其意，恍然道：“正是要少少的人，慢慢地采，多采些时日，让江姑娘高兴高兴！”
曲珣点头笑道：“采下来的，挑尖货给各院送去，润翠轩也要，剩下的分给岛上各人。”
甄嫂连声称是，曲珣笑道：“你回去跟她说，明日一早去采橘子，其他的事我会安排，让她跟着掌事大娘乖乖听话便是。”
甄嫂喏喏应声，欢欢喜喜往润翠轩回去。
她到得屋中，江染霞正做罢晚课，恹恹懒懒地枯坐发呆，她便将岛上忙于收晒秋枣，缺少人手采摘橘子的事说了一遍。
江染霞顿时来了精神，笑道：“我看无星给我指过，岛上各处因地制宜种了四时鲜果，可就忘了现在正是收果子的时候！”
甄嫂笑道：“咱们岛上的橘子那可是有名的甜嫩多汁，早些年还有吃不完的拿去秀沙镇上卖，如今，十里八乡专有那富户每年来订，应付了这些人家，也就只够自己吃的了。”
江染霞双眸闪光道：“光这项也有一大笔收入了吧？”
甄嫂摇头道：“卖价虽然高，不过咱们地方小，产量也少，所以值不得什么大钱，曲二爷经营有道，这个根本算不上什么买卖，不过是不浪费东西罢了。”
江染霞欢然赞道：“曲伯伯真是神人！随手种个橘子都能远近闻名！”
甄嫂这些日子难得见她开颜，也自欢喜，忙趁机劝道：“姑娘今晚可得早些睡了，明日只怕一早就要出门干活，睡不醒可就没力气了。”
江染霞欣然应声，果然早早便梳洗睡下，这一觉竟是难得地安稳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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