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魔岩峰下 渐霜风凄紧（三）

华回雪见那黑衣人出手极重，一拳打穿冷大海前胸，却不伤及心肺，这分寸把握竟能做到不差丝毫，既愤且惊，顿时大起怜悯之心，不愿冷大海再受折辱。方欲纵出，忽然望见远处走来一人，口中不住大喊“师父、师父。”待她走近，瞧见乃是一妙龄青衣女子，听她如此称呼，与冷大海显是师徒关系。那女子见师父倒地不起，悲伤已极，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冷大海待那女子靠近，断断续续道：“找…找到…找到其余门派的人了吗？”女子边啼哭边摇了摇头，拭去眼泪道：“不知为何，‘四省同盟’的那些人一个也瞧不见。师父…师父。”

        华回雪听那女子说话，猛地心头一怔，这声音竟是如此熟悉，一下子思绪如潮。冷大海长长叹了口气道：“也是天意，冷某人今日该遭此厄。”环顾四周又道：“你还有几位师兄呢？”那少女听师父如此问，支支吾吾答道：“他们…他们…”说了两个“他们”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冷大海已然明白，那几个徒弟皆是贪生怕死之人，见师父有难，径自离了开去，在这大难关头，竟是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徒儿不离不弃，感动之下，差点堕下清泪。突然想到眼前黑衣人武功高强且极其毒辣，心头一震，自己毙命于此不打紧，这小徒儿正值妙龄，跟随自己多年，若是遭了毒手便如何是好？忽又想起黑衣人说过不杀无名望之人，自己在他眼中名望尚且不够，何况这个娇小的女娃娃？念及此，心下稍宽。强打三分精神，话锋陡转，朗声道：“你这黄毛丫头，尚未出师，竟敢尚自出来闯荡，还不回去修行个十载八载？快下山去，我不想见到你这么没出息，丢我昆仑派的脸面。”他如此说，便是告知黑衣人，女徒儿尚且连名望二字都无从谈起，那更是没有资格要黑衣人痛下杀手。那少女见师父发狠，不明其意，嘤嘤啼哭道：“师父，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

        华回雪本以深厚内力闭息藏匿在芦苇荡中，听了那少女之声，愕然大叫“小师妹、小师妹，是你吗？”跟着向那少女走了过去。那三人尽皆大吃一惊，黑衣人如此武功，亦未察觉附近有人，兀自一阵惊骇，随即睁圆眼珠，森然道：“你是何人？躲在这边多久了？”华回雪似是并未听到他说话，只是呆呆望着青衣少女。青衣少女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喊自己‘师妹’之人，满面狐疑，似是声音颇为耳熟。华回雪方才记起自己以软泥抹面，掩了真容，便将脸上软泥拭去。女子一下看的清楚，大声应道“师哥、师哥，怎么是你。”情绪十分激动。华回雪口中不住叫道“小师妹、小师妹，是我、是我。”他本是将礼法看得甚重之人，只是从前与青衣少女感情甚笃，此时突然见到失散十载、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情难自已之下竟全然忘了身旁尚有二人，此刻他神驰小师妹，浑然不觉身外，将那青衣女子一把环抱在胸口。

        这青衣女子乃是华回雪十三岁时师从陇右李老拳师时的同门师妹，姓严，双名孝媛。幼年时，二人在李老拳师门下每日里共同打坐练拳，出门则同行同宿，虽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却能以礼相持，丝毫不僭礼法半分。彼时，华回雪与严孝媛年纪尚轻，朝夕相对之下，各自视对方为亲眷，除了习武之外，经常挽手去后山一处溪水边嬉戏玩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二人亦产生些许朦朦胧胧的情愫，只是谁都不敢开口说明。后来，华回雪技艺大成，在一次随李老拳师出行的旅途中碰到周朝一位老将军，那将军见他为人刚正、武艺超群，便有意收录，而华回雪当时亦怀有大志，李老拳师一番嘱托后，华回雪便随那位老将军入了关中，只是这一走，竟然再未见小师妹一面。此后，严孝媛一下子怠惰了习武，每到紧要招式便不自觉分了神，夜晚常常来到昔日二人共处的溪水边上，对着流水黯然神伤，旁人皆不知，十年来，无一日不是如此，皆因在她心里，早就将一切托付于他，只是未料华回雪一次出行竟然一去不回。这时，猛然间见到昔日有着潭水之情的师哥，怎不激动万分，虽然心中亦有怨恨，但这一刻却全然抛诸于脑后了。

        只见严孝媛  “呜呜呜”地泪如雨下，便似要将十年来的相思与苦楚随着泪水“哗啦啦”流个一干二净。

        黑衣人见华回雪全然不理会自己，恼怒之极，恶狠狠道：“喂，你到底是何人？再不答话休怪我取了你性命。”华回雪此刻柔肠百转，一颗心已是跳到九霄云外，便是雷鸣电闪也浑然不觉，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黑衣人？

        严孝媛听黑衣人说话，猛地晃过神来，方才意识到尚有他人在身旁，轻轻将手从华回雪后肩挪开，脸色一下子泛出嫣红，日升扶桑，朝阳斜照之下，更显娇羞无限。

        华回雪只是望着严孝媛，柔声道：“小师妹，这些年，你…你…你还好吗？怎么你入了昆仑派？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语声大加关切。严孝媛一阵默然，要说不好，师父对自己悉心照料、疼爱有加，平日里在昆仑派一众师兄妹中确是尊荣有加；要说好，自己心里的苦楚却又怎么能够当众说出来。一阵愕然，只是微微点头不语。

        华回雪虎目含泪道：“这十年来，其实、其实我时常牵挂于你，只是、只是……。”他心中大愧，一下子语顿不知该如何向小师妹解释过往。突然感到背心一阵剧痛，却是中了黑衣人一拳，顿时体内热血翻涌，“呕”的一下吐出鲜血。原本以华回雪武功，黑衣人即便拳速再快，也无法一招击中，更不用说将他打的口吐鲜血。只是他此刻情系小师妹，以往种种欢乐牵缠霎时涌入心头，以致乱了心智。这时猛地晃过神来，体内真气鼓荡而起，一股劲道从后背迸发而出。黑衣人只觉拳背阵阵燥热，手臂酸麻，大惊失色，倘若不就此撤开，只怕会有断臂之虞  。左右向华回雪背心一拍，借着出掌的力道，顺势将右手抽了回去。

        华回雪转过身道：“阁下何门何派？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黑衣人冷冷道：“你又是何人？方才一股气墙好生了得，佩服之至。”华回雪见他语气已不十分傲慢，双手一拱道：“在下乃陈朝车骑将军。”黑衣人大笑道：“想不到南朝竟然有这般武功高强之人，好、好、好……”连说三声“好”，猛然挥掌而进。方才黑衣人未料华回雪功力如此深厚，以致吃了大亏，这时掌中夹杂了十足的劲道，便不怕华回雪以内力相逼。黑衣人出掌速度极快，华回雪心头一凛，眼看掌风即至，小退一步，并不以掌相迎，蓦地伸出二指，去点黑衣人小臂三阳络。那黑衣人似是早有所料，不待华回雪二指点出，手腕微微上扬，亦伸指反手去点他会宗穴。这时，二人均想点中对方小臂关键穴道，占敌先机，只是双方均能料到对手下一步动作，便各自加强了周身守备，如此堪堪拆了十余招，一时胜负难料。

        自服了那九转定心丹后，华回雪每日里感到中气十足，体力比之过去更加充沛，只要运气，内力常常不自觉外溢，却不知，这九转定心丹有充盈内力的神奇功效。此刻与黑衣人过招，方才觉得周身内力源源不断、绵延不绝，便再斗上个千余招亦不会觉得疲倦。

        只听黑衣人渐渐开始喘些粗气，他自身亦知，功力并不占优，而年龄已是劣势，便不再与华回雪指力相拼。只见他大吼一声，猛然间跃起一丈高，左掌竟然拍向严孝媛，右手却化拳为掌击向华回雪，黑衣人左掌实为虚招，右臂之拳却凝聚了九分力道，悠悠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向华回雪胸口。

        华回雪大惊，手臂一挥，先将严孝媛屏退，顺势一闪，便躲过一拳，岂知这一拳刚刚躲过，却又迎来一掌，不偏不倚朝他脑门百会穴击来，华回雪丝毫不敢怠慢，右臂提起，迎了上去。对方掌势即变，五指微屈已靠近他眼前咫尺，这几招直逼得华回雪连连后退，颇有些招架不及。一时竟无法看清黑衣人出手套路，甚至连对方何时为拳，何时化掌，或又何时用指亦不能判断，只听得耳旁劲风如蝇般嗡嗡作响。

        黑衣人攻势凌厉，渐占上风，乃是得益于这门招数华回雪生平未见，但他亦知华回雪功力尤胜于己，再过百十招并为对方所破解，是以连连以霸道拳掌进逼。华回雪方寸不乱，攻防皆有法度。颈部一摆，闪过一招五指连珠，却在第九十二招冷不防中了一拳，正结实打在自己胸口。

        华回雪微微咳嗽两下，似是想起些什么，哈哈大笑道：“千叶游龙手，百只手、千只掌，如蛟龙出渊，避实而就虚，攻上肢、击下盘，让人避无可避，果真是名不虚传，今日得见此绝技当真有幸之至。”他口中如此言语，心头大骇：‘千叶游龙手’出自南海‘龙川帮’，难道‘龙川帮’当真出现了？他情知这门功夫厉害之极，但只需再拆得十余招，当可将黑衣人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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