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寒空一碧烁今古 （四）

四大堂主见齐光耀夫妇此时真是体力耗竭，命悬一线，不似方才诈伤，知他们已无力抵抗，便都放松了神情。青袍人语气转而舒缓，说道：“齐老兄，当年你身为副帮主，不仅触犯帮规禁令，瞒着帮众私下里成婚，还偷走了‘千叶游龙手’的秘笈，本帮帮规你应该知道。”青袍人这时见齐光耀已成待宰羔羊，又想套问出秘笈的藏处，是以不再对他冷面直呼。齐光耀冷笑道：“彼时我虽是副帮主，然而这条帮规我却深以为不合情理。”未待他说完，张春华抢声道：“不错，这算哪门子帮规？我与师兄情投意合，却又碍着你们什么了？”言语中颇为不忿。青霜堂堂主道：“住口，你胆敢非议本帮数百年来的帮规？”齐光耀道：“咱们那些陈腐迂俗的帮规也未必尽然合理，我曾数次于帮主面前建议废止这一条，哪知帮主却只是不允，我们一气之下这才决定脱离龙川帮，咱们是两情相悦，凭什么身处一门便不能通婚？”青霜堂堂主一向奉帮主为神明，觉得齐光耀二人非议帮规那便是非议帮主，如何能忍？目射凶光道：“什么情理不情理？帮主说的话那便是理，谁敢不服？钟堂主，不必啰嗦，将他们带回去让帮主处置。”齐光耀心道：钟堂主是四大堂主之首，这人心思我最明白，若不得到‘千叶游龙手’秘笈，他必不能将我们加害。念及此，反而宽下心来，说道：“哎，既然是奉了帮主之令，好，我们就成全了四位忠义护帮之心，那就随你们回龙川吧，便让帮主将我们千刀万剐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青袍人思索片刻道：“齐兄，你这又何必呢，钟某还是念及旧情的，只要你将秘笈交出来，我便饶你们其中一人离去。”青霜堂堂主又道：“钟堂主，帮主是叫咱们将他二人都抓回去，可没说放走一人。”青袍人瞪了穿蓝袍的青霜堂主一眼，说道：“‘千叶游龙手’秘笈乃我帮镇帮之宝，岂可不取回？你休要多言，我回去自有交待。”又对齐光耀道：“怎么样？一本秘笈换一条性命，那也不亏。”齐光耀道：“钟堂主，你也是个聪明人，秘笈乃是至宝，我已全然记在心中，却又怎能让它留在世上？”青袍人突然面目狰狞，颤声道：“你、你、你将秘笈，将秘笈怎么、怎了？”齐光耀道：“早已焚烧。”青袍人怒火急攻，转念一想又镇静下来，笑道：“老兄你向来使诈，我怎能信你？”蓝袍人急吼吼道：“咱们去那‘夕月山庄’搜个底朝天，不怕找不到。”紫袍女子道：“秘笈那也不可能藏于家中，说不得藏在哪座破庙中，又或者藏于哪个密室机关暗道里，总之中土之大如何能够轻易找到？”青袍人知她说的有理，便不再打话。

        只听齐光耀又道：“这样吧，你等让拙荆离去，说不得我心情一好便能记起秘笈中记载的掌法要诀。”四人相互望了一眼，蓝袍人又道：“钟堂主，吃不吃得起罪责你可要想清楚了。”黄袍人在这四人中处事最为圆滑，一直不发一言，既不得罪青袍人，又不违抗帮主之令。齐光耀道：“反正也是一死，若是我们狠下心来将舌头一咬，嘿嘿，你们便到阴间去找秘笈吧。”青袍人觊觎秘笈多年，此刻良机难寻，被他这么一吓，连声道：“好、好，就依你，就依你。”生怕他真的咬舌自尽。

        张春华道：“不、不，师兄，咱们要死便一块儿死，说什么我也不能离你而去。”华回雪见他二人亦以师兄妹相称，生死大难之际各自将保全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不由得大起怜惜之意，寻思：倘若有一天要我以一条性命换得小师妹平安顺吉，我自是十分愿意。只是齐光耀与张春华看似冷峻无情，没想到却如此情深似海，哎，这世上最难解的便是一个“情”字。情不自禁转头望了孝媛一眼，却见孝媛亦转过半面来，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撇了开去。

        只听齐光耀与张春华道：“你这老娘们儿，让你走便走，有钟堂主在，我怎能轻易就死？”他这话一来是提醒张春华，钟堂主一心想要秘笈，必不会杀害自己。二来也对那钟堂主颇有讥嘲之意。钟堂主也不加理会，催促张春华赶紧上路。张春华微一寻思，心知齐光耀只要不将秘笈吐露，便不会死，只有暂行离去，徐图救出丈夫。当下挣扎起身而去。青袍人领着三堂堂主押着齐光耀反道而行，只走了十来丈便折而向南离去。

        严孝媛见这六人分向而行，说道：“师哥，咱们不能让张春华轻易离去，须得问她个水落石出才是。”华回雪道：“你说得不错，我看她负伤颇重，咱们赶上去瞧瞧，万一死了那就报不了仇了。”华回雪曾亲口允诺查出巴氐世子遇害案，虽然严孝媛已得知凶手便是张春华，小师妹也不会欺骗自己，但如若张春华一死，带着一具死尸回去作为真凶岂不被人笑话荒唐？这便叫做“死无对证”，于是朝着张春华行走的足迹赶将上去，势必不能让她此时便死。

        只行数步便见张春华昏昏迷迷倒在瓢泼大雨之中，华回雪伸指往她鼻孔一探，尚有暖息，舒了口气，将她背了起来，寻到一处山洞暂且避过大雨。孝媛于洞内拾起些软草铺于地上，将张春华安置躺下。她先前只远远见过张春华一面，此时洞内柴火方生，这才瞧清，见这老妇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虽是布了些皱纹，却难掩绰约多质之色，孝媛道：“这妇子少时定是个红粉素蛾的佳人，难怪齐光耀连副帮主都不做也要与她私奔。”华回雪道：“他们师兄妹想必青梅竹马，少时便有潭水深情，我看张春华便是个丑八怪，齐光耀也不见得便不娶她。”他口中说齐光耀师兄妹，孝媛听来便如说他们二人一般，不由自主出了神。只听张春华突然转醒，微微道：“哪个、哪个不要命的敢说我丑八怪？”只勉强说了这一句便又昏了过去。孝媛笑道：“让你背后说人坏话，人家可听着呢。”华回雪笑道：“她是在昏迷之中没有听清，我是说即便她是个丑八怪，更未说她便是丑八怪。”孝媛道：“好了，还是想办法救她一救吧。”

        华回雪将张春华扶起，将她背对自己，猿臂伸出，双掌抵住后背心，为她输入些内力。张春华得到这一股真气注入，立时恢复了些精神体力，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兀自躺在昏暗的山洞之中，身旁乃是一男一女二人，她识得严孝媛，此时华回雪脸上抹了软泥，并未认出，惊道：“你、你是要寻我报仇吗？来呀。”翻身而起便要一拳朝孝媛击去，只是此刻实是无半分力气，手臂尚未伸直便软软垂了下去，身子亦跟着倒了下来。孝媛见她如此无状，心下一阵恼怒，嗔道：“我是要寻你报仇，不过咱们可不乘人之危。”张春华刚才迷迷糊糊之中感到一股强大的真气注入内体，知道有高手相救，只是这人内力之强平生未遇，着实吃了一惊，待看到严孝媛，想起那日一掌打得她差点送命，心道：又遇上仇家了，横竖一死也不可哀求乞怜。是以不仅不肯出言相谢，反而恶相横生，说道：“你们要杀便杀，何必假惺惺救我，难不成想慢慢将我折磨而死？”又啐了一口道：“冷大海是我所杀，那又如何？”

        华回雪道：“若要杀你当真易如反掌，又何必先救再杀如此费事？我且问你，巴氐世子与冷掌门果真是你用银针钉入百会穴？”张春华道：“哼，技不如人，死不足惜。”孝媛怒道：“你这人心肠怎地如此歹毒？我师父与你何愁何怨？”张春华道：“我哪里认识什么冷大海，什么世子，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华回雪问道：“受何人之拖？可是、可是始兴王？”张春华心下出奇，怎料这个满面泥巴的之人竟然知晓，她嘴上却不承认，说道：“我不说便当如何？”华回雪森然道：“不说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右掌抬起，便做猛击之状，张春华索性将眼见一闭，也不打话。华回雪摇了摇头道：“你倒有气节，咱们做一桩买卖如何？”张春华奇道：“我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买卖能和你做。”华回雪道：“你只需和我去陈朝皇帝面前认罪，将始兴王指使你谋害巴氐世子一事据实以告，我便一力承当救你丈夫之事，如何？”张春华将信将疑道：“你、你果真能从那四人手中救出我丈夫？”华回雪道：“这买卖做与不做权在于你，若不赶紧决断，他们走远了可就追不上了。”张春华道：“好，便依你，只要你能救出我丈夫，是杀是剐那都遂了你们心意。”华回雪笑道：“杀你剐你又有何用？你若澄清真相，便可让巴氐与陈朝两国不生分歧，我亦代为作主，冷掌门之仇咱们就此作罢。”孝媛道：“不错，只是陈朝皇帝要如何处置你那便与我们不相干了。”张春华点点头，说道：“那你即刻便去，我就在此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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