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有女舌毒心如蝎（四）
华回雪回到府中，已是二更天，却仍是酒意浓浓，两耳微微发热，睡意全无。大院中，只见周全忠正自操练些拳脚功夫，华回雪在远处观了半晌，说道：“全忠，这一套‘北斗百裂拳’如今已是大有精进，可喜可贺。”周全忠也不知华回雪于一旁立了多久，赧然道：“主公见笑，全忠学艺不精，主公多加指点才是。”华回雪道：“你只习了半载，能有这般造诣已属不易。”周全忠低下头来，对着前方一颗大树打出两拳，“飒飒”作响，树干中央深深凹了下去。华回雪点点头道：“嗯，这是天枢拳和天璇拳，准头和力道已属上乘，可见你平日里必是勤于苦练。”周全忠若有所思道：“主公，全忠始终参详不透，你所授的这七路‘百裂拳’要义便是在于击打对手缺盆、气户、紫宫、玉堂、膻中、鸠尾、中航七处大穴，只是临阵之时，敌人自不会像这颗大树般纹丝不动，任由你击打，如何能做到一击必中呢？”华回雪微微笑道：“你可知‘北斗百裂拳’的由来？”周全忠自是不知，摇了摇头。华回雪续道：“三十年前，少林始祖达摩禅师来到建康，时梁武帝极其信佛，听说达摩祖师来了，对其礼遇十分，将他请入崇德殿，听其讲经论道。后来，一名叫做‘神光法师’的和尚听说建康来了一位佛教高人，便也前来观望。初时，这位神光法师自恃佛法渊深，并不将达摩祖师放在眼里，待得后来，有一位神人指点神光和尚，说在崇德殿讲经的乃是达摩祖师。神光和尚大为惊讶，深悔自己不识佛驾，便立即去寻达摩祖师，不料始祖已回嵩山。”周全忠于达摩祖师的轶事自是没半分知晓，挠了挠头道：“达摩祖师我知道，那可是位高人，想必神光和尚定是去嵩山找他了吧？”华回雪道：“不错，神光大师一心想拜在达摩祖师门下，便不远千里来到嵩山，终于，在五乳峰一处山洞里找到了正在坐禅的达摩祖师。神光大师见达摩祖师入定，便双手合十在洞外站立，偶尔进洞悉心照料，随即便又到洞口恭恭敬敬地站着，竟是站了三日三夜。”周全忠道：“神光法师如此虔诚，想必达摩祖师亦会感动将他纳入门下了吧？”华回雪道：“非但没有，达摩祖师更是对神光法师没有一言。”周全忠问道：“这是为何？那神光法师离开了吗？要是我这般侍候一个人，别说三日三夜，便是三个时辰别人不理不睬我便早离开了。”华回雪道：“那神光法师亦非常人，他若这一离去，那中土禅宗便就此绝迹了。”又道：“神光法师仍是恭敬侍候，反而愈加虔诚，不断以为法忘躯的精神激励自己，这一侍候又是三日三夜。时值寒冬，到了第七日，天降大雪，雪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神光法师一双膝盖已全然没入大雪之中，浑身上下便似披了一层厚厚的雪毯一般。但是他仍然双手合十，兀自站立不动，虔诚已极。”周全忠叹道：“难怪，如此恒心，达摩祖师必然被打动。”岂知华回雪摇了摇头道：“神光法师已非常人，达摩祖师更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猜透的。”周全忠奇道：“达摩祖师也是人，难道无动于衷吗？”华回雪道：“又过了三日三夜，达摩祖师见神光始终兀立雪中，生了恻悯之心，突然开口言道‘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神光大师见始祖终于开了金口，激动万分，便道‘惟愿大师慈悲，普降甘露法雨，广度群品。’达摩祖师回道‘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意思是责备神光大师，教诲他诸佛所开示的无上妙道，须长时间精进勤苦地修行，行常人所不能行，忍常人所不能忍。而不是小德小智、轻心慢心的人所能得道的。若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来希求一乘大法，只能是痴人说梦、徒自勤苦，不会有结果的。”
华回雪又道：“说完这些话，达摩祖师便又入定去了。这一日已是神光法师在五乳峰立定的第十日。他苦苦参详始祖的教诲之言，又过了两日，却始终参悟不透。到了第十三日夜里，神光法师正自苦恼间，五乳峰上突然来了一伙强盗，大吵大嚷地似是在追赶一名农人。神光法师怕惊扰达摩祖师，便走上前去呵斥。黑夜之中暗淡无光，那伙强盗丝毫不理会神光法师，仍是如饿狼一般紧紧追向那名农人。那一日夜间陡然天现异像，北斗七星竟然轮番闪耀，雪后的冬夜出现北斗已是怪异，更怪的是七星居然不是一同闪现，而是一个个轮番闪亮。七星闪现一颗，神光法师便照着星星射来的光芒踏步而去，步到拳至，借着七星之光不多时便将那伙强盗赶下山去了。其时，这一幕皆为达摩祖师看在眼中……”周全忠将华回雪打住问道：“达摩祖师这下肯定褒奖有加了吧？”华回雪道：“你可又猜错了。达摩祖师却只说了四句‘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便又头也不回地往山洞里面壁坐禅去了。神光法师这时才有所悟，将达摩祖师这几句来回念了数千遍，猛然间抬起右掌，‘咔嚓’将自己的右臂斩了下来。”周全忠听到这里，失声叫了起来：“哎哟，那又何必，那又何必。”华回雪又道：“只因神光法师顿悟，想到刚才打人的这只右手既是救人，却也能伤人，既是沾了血腥，留下又有何用？因此不假思索便将这条右臂斩断。其后，达摩祖师终于被神光法师感动，收他入门，改名慧可。这位慧可大师便是中土禅宗二祖，二祖断臂求法便是由此而来。”周全忠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原来神光大师便是少林寺上代方丈慧可大师。”华回雪道：“不错，慧可大师虽自断一臂，然而那一日夜间却也因天现异象而悟出了一套拳法，便是‘北斗百裂拳’，大师虽然不争名利，却实不忍这套拳法流失，因此便传授给了他的关门弟子，这名弟子后来出了少林，去了长安金光寺，便是我的好友智旻禅师。后来，因我力谏周武帝，金光寺才没有被周兵所灭，智旻方丈感恩与我，便教了我这七路‘北斗百裂拳’。”
周全忠听到这里，直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主公传授自己的一套拳法竟蕴藏着这般惊心动魄的往事，突然哽咽道：“主公，全忠何德何能，竟蒙主公恩赐至宝，我、我……”华回雪道：“全忠，‘北斗百裂拳’虽得来不易，然而用来匡扶正义，那传授给谁都是一样的。你本性纯良，因此我才教于你。”华回雪将“北斗百裂拳”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与周全忠听了，这时又想起他尚且不得要领，便又道：“这套拳法共有七路招式，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路拳法皆以北斗七星命名，七路拳法分别针对敌人缺盆、气户、紫宫、玉堂、膻中、鸠尾、中航七处大穴，只因拳法霸道，伤人死穴，因此才叫做‘百裂拳’，实则‘七裂’。”华回雪边说边伸出一拳，在空中划半个圈，“呼”地一声击向一颗大树，拳速如风，周全忠竟没看清，便见那颗大树自上而下多了三个拳孔，惊道：“主公，这、这，你只出了一拳，如何会有三个拳孔？”华回雪道：“你虽未看清，其实我已是打了三拳，分别是天权拳、玉衡拳、开阳拳，这在武学上便叫做及锋而试、出其不意，倘若拳速过慢，敌人岂不有招架之机？拳法一来贵在出拳神速，这二来嘛，也是最为难得的，便是心到力至，譬如有人向你射来一支羽箭，你闭眼便知箭尖落在何处，这也和‘北斗百裂拳’的出拳法门一个道理，你方才问我为何敌人不会见拳移开，其实只要将拳法练到极致，那便是对手往哪边闪，你的拳自然便会落在闪避的方位上，只是要练到这一层，那也不容易了。”周全忠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华回雪道：“所谓欲速则不达，你不必多纠结于此，只需勤加练习，他日必有所成。”周全忠得蒙这番开导，受益良多，拜谢不已。
这时，已近四更时分，华回雪睡意渐浓，突然想起那一日周全忠与郤超被叛军追赶受了大伤，后来因为送孝媛回昆仑，一回建康便忙于处理齐光耀与张春华之事，也不曾加以过问，此时便问道：“那日你与郤大哥同去养伤，后来如何了？”周全忠道：“我正要禀报，我经过数日调养已无大碍，郤将军那日只是皮外伤，加之劳累过度，因此一时昏昏沉沉，第二日便已痊愈了，早就回‘骠骑将军府’了。”华回雪心下奇道；若果真早已伤愈，为何今日皇上亲自下旨宴请群臣他却不来，而遣任灵儿代为赴宴？又问周全忠道：“你说的可是实情？”周全忠道：“全忠怎敢不说实话，句句实言。”华回雪知全忠必不欺瞒，顿时疑窦从生，心道：明日须得去郤大哥府中探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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