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妙手偶得之

　　琳嘉自此日日读书不辍，闲暇时与明珂往来，趁郑姨娘不注意亦去看望过明珠几次，见她身体渐渐好转，心中欢喜不尽

　　这日她正在读一本《寒冰霜剑集》，作者自号退塘侠士，看起来似乎是一位世外高人他本长居峨眉，因感慨将相争权夺利、百姓流离失所，写下了一些吟咏世事的诗文，不知怎地也被归为**之列琳嘉细读其文，只觉哀叹世情间往往逸然有仙气，并非一味颓废伤怀之作，自忖：想来抄检之人文墨修养有限，匆匆翻阅几篇便觉其中有“碍语”，以致此等好文妙诗湮灭无闻此书乃是手抄之本，并未付梓刻印，必然流传极少，她手中或是天地间唯一孤本也未可知她心下感叹，此样人才终是被昏官庸士埋没了

　　她一面想一面随手翻阅，忽见后文语句格式与前半绝不相类，大为惊异凝神细读乃见一页书“寒冰霜剑诀”，翻到后一页则是“冰凝十九式”，第一式“点水成冰”，以下详细记录招式要诀，竟是一本剑谱

　　琳嘉大骇，继续翻阅后文又是“霜凝十九式”，第一式“秋露成霜”，第二式“霜叶渐染”，记载详尽，似是平生心血所集

　　她忽觉身后微有动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饰好脸上神色，潜心观察原不过几只野鸦嘎嘎飞过，她用心之专致草木皆兵，自己不禁好笑

　　她认真揣测，大概抄检之人行事匆忙，未及逐页翻阅，便把它当做一本语多违碍的诗文集，忙忙献给任毓政邀功不知这位前辈是否还在人世，他将生平所著所创皆尽书与一书，想是希望心血不致湮没不料竟被官府查抄，是辗转几道来到琳嘉手中，当真天意难测，岂是人力可左右她粗粗揣摩几招，觉得招式虽有特别之处，却未见得神妙无穷，文人墨客毕竟在武功方面造诣有限，不注重招式对敌威力，反而在仪态神采上大下功夫，非花拳绣腿也用处有限

　　琳嘉微有失望，但想到这位前辈一生隐居，唯一的创作亦险遭大难，甚是可怜她好好地把《寒冰霜剑集》另外收了起来，若他日有闲暇或可作舞蹈修习，亦打发长日寂寥只是眼下仍住在任府之中，人多眼杂，断断不可让人知晓自己身负武功

　　丹青叩门唤道：“小姐，老爷请您去正堂”

　　琳嘉看了看房内并无破绽，提高声音道：“进来传话”

　　“吱”地一声轻响，丹青微笑着推门而入，垂手道：“老爷身边雨杨姐姐说老爷有事相商，除大小姐外，其他人都已到了，请您快些过去”

　　琳嘉问：“可说了是什么事？”

　　丹青摇摇头，“雨杨姐姐来的匆忙，只说小姐去了便知但瞧她的神气，似乎也不是有什么坏事”

　　琳嘉起身照了照镜子，无甚异样，拿起发梳抿了抿头发，漫不经心地问：“墨竹在哪里？叫她与我一同过去”

　　丹青为难道：“墨竹去给我们大家领月饷了，怕是现在正忙，一时回不来我陪小姐去可以吗？”

　　琳嘉不喜她处处打探，却不能拒绝得太过明显，况且她所言无懈可击她思索片刻，点头道：“既是这样，你便陪我一起”既然是全家人都在，料想任毓政也不会有什么机密之事，索性敷衍她一下，也好让她放松些警惕琳嘉如此想来，也不再在意丹青同行

　　任毓政难得来任夫人所居正堂，往往是有事宣布，与任夫人无甚关系即使如此，郑姨娘依旧不肯放松，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任毓政照顾为名，实际则在任毓政与任夫人间时时插上一杠，不让任夫人有任何得宠的机会任夫人知她想法，难免便在言语中常常挤兑她，反而又给了她在任毓政面前哭诉撒娇的机会琳嘉见得几次，十分厌烦这些妇人们的勾心斗角，特别看她母亲往往被郑姨娘算计又无计可施，干脆眼不见为净，平日也不大常来正堂

　　任家人一般都是最后想起琳嘉，有什么事也总是最后通知她起初她不明就理，对自己屡屡迟到极难为情，后来渐渐发觉，不惭反怒，反而不紧不慢姗姗而来她见明珏、明珂等人已然在座，展颜一笑，在明珂身侧落座

　　明珂附在她耳边悄悄道：“你怎的才来？我刚去看了大姐，她今日气色好得多啦一会儿娘不在，你也来和我们一同说说话”

　　琳嘉压低了声音：“我为什么迟来你还不知，偏生又要问，索性你当着父亲的面问，不明白？”

　　明珂笑道：“你平日里可没这么小心眼，今儿是怎么了？不说这些废话，大姐那儿你来是不来？她昨儿还说想和你说说话呢”

　　琳嘉喜道：“真的吗？那我一定过去，我也许久不曾见她了一会儿父亲说完话咱们一起过去便好，你说呢？”

　　明珂赞许地点点头，忽然忧虑道：“你回来这么些日子，怎么还是不叫爹爹？父亲父亲，听着怪生疏的，像我和姐姐一样唤作爹爹岂不亲切？”

　　琳嘉笑而不言，明珏插话道：“我倒是一直在家里，从来也叫做父亲你们自然比我亲近得多，琳儿改不过口来也是正常其实就算她改了口，父亲听着还不一定受用呢”

　　明珂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这话你也不小心点说，万一让爹爹听到了可怎么好唉，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我总觉得爹爹心里还是疼惜琳儿，叫着亲切或许慢慢也就亲密了你是少爷，自然不能和我们女孩儿家一样”

　　琳嘉浅浅一笑，把话题转了开去：“这么久还不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再这样等下去，怕是一会儿来不及去探望大姐了”

　　明珂经她一提醒，吩咐玉柳：“你去看看爹爹他们在做些什么”，对琳嘉道：“若是他们还有事做，咱们先去探望大姐也罢，我可不想一直在这里耽着”

　　不多时便见玉柳回来，明珂心急问道：“怎么样？可还有多久？”

　　玉柳道：“老爷正在和太太说话，姨奶奶也在一旁，瞧着大概快要来了”

　　明珏道：“珂儿总是这样火急火燎的，女孩儿还是多沉得住气一些好你看看琳儿，比你像是大家闺秀，从来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是女孩的矜持呢”

　　琳嘉笑言：“哥哥可别取笑我，我也想问得紧呢，偏生二姐代劳了，我还要多谢二姐”

　　明珂不服气道：“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我就不信让我当了坏人，你们还在这里嘲笑我下次你去打探，我可再不管了”，撅起嘴在一旁赌气不开口

　　明珏还想再说几句逗逗她，远远听到任毓政一行人的声音，忙与明珂、琳嘉二人一同站起身来，各自问安落座

　　任毓政看了看琳嘉，又看了看明珏，清一清嗓子道：“今日叫你们来乃是因为近日来有一件大事要在我府操办，叫你们各自有个准备，免得在客人面前丢丑”

　　明珂奇道：“丢丑？是什么样的客人？莫非皇上要亲临吗？”

　　任毓政不满地斜了她一眼：“珂儿说话怎么总像个孩子一样，客人来了你还是少开口为妙圣上龙驾是什么样的排场，又怎会是近日的事”他转而对郑姨娘道：“你应该多教导教导她，还有珠儿也是一样，让她们向琳儿学学，姐姐反而不如妹妹，真是奇了”

　　郑姨娘口里答应着，斜了明珂一眼，示意她不可再插话，又狠狠瞪了瞪琳嘉琳嘉看在眼里，不去搭理她

　　任毓政接着道：“工部尚书张敬天大人奉命巡视江南一带河工，过几日便要到杭州来我与张大人素来交好，邀请他来我们府上小住几日，还要安排一次家宴，你们全部都要出席”

　　琳嘉忽觉背后声音古怪，转过头见丹青脸色铁青，双手攥成拳，握得紧紧的她明白其中必有古怪，或许是与复社有关，怕丹青太过激动让任毓政瞧出了端倪，连忙给她递了个眼色丹青虽在愤怒中，仍懂得掂量事情轻重，默默退到了墙角任毓政看不见的地方琳嘉松了一口气，任毓政接下去说了什么却没听得清楚

　　明珏问道：“张大人的公子可有一起前来？去年我与他曾见过一面，张公子风度翩翩、文采斐然，我正想与他多聊聊，不知可有机会？”

　　任毓政遗憾地道：“我也早听说张大人的公子一表人才，很想亲眼见见可惜张公子今年任了山东副巡道，不能随同前来”

　　明珏哦了一声，并未显得多么失望琳嘉心里偷笑，他不过见刚才明珂被父亲斥责，故意挑些好听的话调节气氛罢了她不受任毓政宠爱，向来话少，是闭口不言明珂刚刚被任毓政斥了几句，满脸不高兴，嘟着嘴坐在椅子上摆弄衣角

　　任毓政见无人做声，道：“你们既已知道，便各自下去准备罢”众人如逢大赦，起身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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