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池鱼死 一
三日为期，柠隽第一次希望时间能停顿下来。
接管京城防务，将军头衔摆在那，城防大营的三万将士倒是服帖的很，至少明面上，无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本就是京中受人追捧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不说大白于天下，却真是逃不出有心人之眼。
“武柯将军，近来可好？”
随着贴身小侍半意近来的男子，一身便服，行走间两袖摇摆，身形矮小，满面笑容。
柠隽抽空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挑，“史大人？”
“呵呵，多年不见，柠隽兄，还是如斯俊秀……而冷淡呢。”
户部侍郎史正宁，为官多年，据朝中人评价，精于算计，多好古玩，处事作风问题一向是监察御史们钉牢不放的话题。
柠隽仍是在桌前疾笔，垂下头去没有看见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
“半意，去请王爷……”
“不用，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史正宁掩唇轻咳起来，面色微变。
许是果镶郡王的大名，太过有震慑力了。
不然以他户部侍郎的身份，也不用如此做小俯低。
“嗯？”轻哼了声，柠隽明显不愉，却按耐着继续写信。
史正宁往前靠了靠，那厢半意无奈放下刚要为主子研磨的动作，往外头走。
直到门被掩上，史正宁才开口。
“我手里有几根草药，不知柠隽兄有没有兴趣？”顿了顿，又笑着补充，“桔梗木须，桑梓花蕊……还有，泥螺裸壳。”
“啪嗒……”
泥螺裸壳……柠隽手里的笔应声而断。
抬眼对视，他眯了眯眼，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史正宁只是笑，三角眼本就比常人稍显难看，笑成一条缝之后，更是渗人。
“条件。”
冷冷的吐了两个字。
却引来对方更加灿烂的笑，身子往前又是凑近了，掩不住的得意。
“这三年将军不是白当，果然豪爽，”史正宁点头间，忽而从手里拿出一竹简，“你先拿着，药材稍后我便遣人奉上。”
柠隽并没有接，好似在思量。
后者却不急，很有耐性的举着手，眼睛至始至终都在对方的脸上，却没有窥到一丝异样。
“时间可不等人，柠隽兄，若是不放心，我还有个大礼一并送上。”
不等柠隽搭话，他将手中竹简，放在桌上，为了手指还轻点了几下，笑容微敛，“这是一份名单。”
收回手，作揖，态度一直很卑微。
“这几天京中闹匪贼，柠隽兄悬赏数百纹银捉拿……两日时间，却是无果。咳咳，有没有想过，贼子不在外，而在内呢？”
外贼易擒，内鬼难捉。
柠隽终于色变，而满意的看他神情变换的史正宁，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往后退开。
“恭候将军佳音。”
一会儿柠隽兄的套近乎，一会儿将军的客套恭敬，真不愧是连御史台几个老狐狸都撬不动的能臣。
身为户部侍郎，上有户部尚书压着，下有户部员外郎顶着，他居于中位，却游刃有余，这些年下来，不仅使得户部一跃成为六部之首，还能让皇上赞誉有加。
谁让他有能力，让国库富余呢。
“主子，你……”
只有外人不在之时，半意才会称他为主子，因为在果镶郡王府，他没有当家，只是贝勒爷，说实话，没有实权。
果镶郡王可是个撼不动的大树，在朝内顶梁，在家自然也是房柱。
只不过，父子二人感情深厚，比之于福晋萧氏，柠隽对父亲多一份尊敬。
“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沉默了很久，柠隽依旧没有去动那份竹简。
回京这么久，本以为事情已经平息，没想到愈演愈烈。
三年前，远赴边关，说什么投戎卫国，不过是无奈之举。
当今圣上年盛，处于权利顶峰，而太子逐渐成长，身边少不了挤了一堆拥护者。
权利，永恒的争夺点。
太子是嫡皇子，却不是长皇子。
宫闱之争，哪朝哪国没有？
分派结党，阴谋算计……柠隽抬手揉了揉额角，纷乱的思绪回到眼前的宣纸上。
“没有……最后三味药，还是没有找到。”
还缺三味……两日时间集齐了单子上的近二十种奇珍药材，只是剩下的三味，市场上绝迹了，连皇宫内库都没有存货。
“主子，你两日不眠不休，未进水米……这……”
下面的话勉强咽回去，因为柠隽又开始写信。
这几封加急信件，是送往天南地北，央求帮忙的。
‘柠隽亲笔’收尾的四个字，流畅飞扬，却凝聚着他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气。
“飞鸽传书，江南霍家庄，蜀中唐家……”停了一停，抿紧的唇，泄露了此刻他内心的波荡，“最后一个，送去给公主。”
半意不敢耽搁，飞快跑出去了。
望着他消失在房门口的背影，柠隽紧握双拳，气堵在胸口可以吐出，那么痛呢。
顿顿的渗透开来，到底是疲累了，还是心口太过艰涩。
“来人，备马。”
蒙古公主，乌那拉氏雅诺的确就住在果镶郡王府，不过是别院。
半意亲自将书信交到她手上，然后就在一旁候着。
“你主子呢？有什么不能亲自来说，送什么信啊……”
乌那拉氏雅诺嘟了嘟嘴，一手将鞭子丢了，拆开信，还冲一旁的丫鬟道：“还不去端茶，渴死了……”
“对啊，我也好奇，是什么事……哎呀，还不给看，哼！”
一旁一男子凑上前就要看信，乌那拉氏雅诺连忙按压住，娇艳明丽的脸上还沾着水珠，然而靠近的那一瞬，她的脸色分明变了变。
“禄多帧！刚才我那鞭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袭浅蓝衣袍，禄多帧年纪在柠隽一群人中是最小的，也是最孩子气的。
他瞪了瞪眼，不满的往后退，眼神流转间，有些微的恼怒。
乌那拉氏雅诺却讥诮的扬唇，没了笑意。
手中的宣纸并不重，可是她觉得不爽。
“你家主子还交代什么了？”
看似的不在意的将信折叠，但是却很小心的放回了随身携带的香包里。
禄多帧看见她那动作，重重的哼了声。
“没有。”
半意垂头敛目，不卑不亢的回话。
“他就那么笃定，我会把残芒花给他？”
跺了跺脚，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旁边刚好端了茶给她的丫鬟一个不察，被她一撞，茶杯盖咯吱作响，幸而没有洒。
“滚开！”
乌那拉氏雅诺却气的很，转身就将人推开，气力不小，小丫鬟当场跌倒，杯子自然落地而碎，滚烫的茶水烫的她痛呼了声。
到底不敢哭，只是立马跪下去求饶。
乌那拉氏雅诺动了动唇，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随即飞快的别开脸。
冲着半意囔道：“告诉你家主子，哪有婚事未成，嫁妆先动的道理？”咬了咬牙，极是不甘心的转了个圈，“不行，我亲自去问，三天两头不见人……”
“公主……”半意赶紧拦着，硬着头皮道，“他已经出府了。”
“求公主赐花。”
说着就跪下去了。
这一举动让本来看戏的禄多帧震惊的咿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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