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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梅欣告诉我星期天要早一点儿起床,因为英培外国语培训机构的专家有个签名售书将在图书馆举行。梅欣一直很是崇拜那个教授,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签名。我答应着,一边刷牙一边说,我订闹钟就是了。

  梅欣仍不放心,再三叮嘱了一番。一直到我把脸都洗完了,她还不挂电话。末了我有些急躁,她才怨怨地补充了一句,今天,别玩儿得太晚了。

  我知道,最后这句才是她最想说的话。

  她总是妄图占有我全部的时间,不幸的是她被公司派去了广州。三个月时间并不漫长,但对她来说肯定是一种煎熬。她没去广州的时候,我象是被束在提架上的鹦鹉,漂亮的穿着红靴子带着镀金链子的墨西哥鹦鹉。那种鹦鹉我在梅欣的好朋友白婷家里见过。

  白婷是某高官兼富商的儿子的小媳妇,刚度过蜜月期。嫁入豪门之前她参加过三次电视综艺选秀比赛,脱颖而出,然后艳遇蜂拥而至,再然后风卷残云,自然,现在还没到残花败柳的时候。白婷和梅欣是一对死党,从是小邻居长大是同学,几乎做任何事情都是成双入对的。女人之间,私密的事情很多,我不完全了解也没兴趣去了解,但至少我知道梅欣曾是她的情敌,就是那个高官的儿子造成的恶果。高官的儿子程昱辉,远航传媒公司总经理兼首席策划,出类拔萃到人见人羡,当然不包括我。

  我对程昱辉的感觉只有一两个字,妈的。

  这不完全因为我是他下属的缘故,下属咒骂上级几乎成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很多人认为我是在嫉妒,但我知道自己不是。作为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助手之一,我几乎了解他的一切。所以在我眼中他的形象是那样逼真和具体,绝不是大家眼中的那个谦谦君子与儒商善人。

  但我不能出卖他,我们的利息捆绑在一起。

  故事很简单,白婷和梅欣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报名参加了远航公司联手电视台举办的某次选美活动,因为出色的表现引起了公司的注意,计划签约为公司的艺员。两个女孩子看似文弱娟秀,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含糊,同时把“丘比特”的红箭投向了程昱辉,自然,这个丘比特为什么带引号就有些不好解释了。过程复杂曲折,结果却很简单,白婷胜出。

  白婷与程大少爷乘坐游轮开始蜜月之旅的那天夜里,梅欣喝得烂醉如泥。

  我扶着她在江边坐下,一边胡乱地找些语言安慰着她。她狂笑,说,小肖,你真以为我需要的是安慰吗?

  就这样,我成了她的男朋友。

  梅欣与白婷,这对貌合神离的好朋友,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竞争。

  但在这场竞争中,没有输家,白婷赢了爱情,梅欣赢了事业。

  她作为公司最信任也最看好的商务代表出使广州,临行前开了壮行PARTY,场面很是隆重。程昱辉携白婷出席,带着别样的微笑给她敬酒,她也微笑着回敬。那意味,仿佛新一轮的明争暗斗又开始了。

  我躲在角落里装傻,对于这些男女们的没完没了的纠葛,我有些倦怠。

  登机前,梅欣对我说,小肖你记得,我回来的时候,会让程昱辉哭着求我。

  我说女人的心机不要这样深,这会使你痛苦,更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她说你少废话。我不在的这三个月你给我小心点儿。告诉你,你的小弟弟只能跟你的手接触,否则我在第一时间把你阉了。

  我强迫着自己幽她一默,说,那你就改个名字叫兰儿,我就改个名字叫莲英。

  她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漂亮。不愧是上过电视的美女。尽管美女我见得多了。

  然后她说,五点半的时候去接若彬,你的一举一动都将由若彬汇报给我听,所以甭想耍花样。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准小舅子我很不了解,因为我根本没时间去成都拜会他以及他的父母。五点半的时候我在火车站出站口看到了他。个子比我高出半个头,但很单瘦,象是没发育完全似的。他眸子很亮,头发很长,艺术系的通病,背着个画夹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瞪着我看,说了一句,我不住店。

  真是失败,我长得就那么象小旅店拉客人员么?

  然后他窘窘地说了句,对不起啊,肖哥,你好象跟照片上的不象?

  我说照片是三年前照的了。

  他说哦,又说,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夫?

  我说随你的便,走吧。

  就这样把这个间谍领回了家。回到家第一件事他就给他的姐姐打电话,叽里咕噜说他的家乡话,大致是汇报他已平安到达之类。然后梅欣又叽里咕噜地交代着,想必是那些特别任务,他一边应声一边点头,时不时用眼睛瞄我一下。我在厨房里走进走出,忙着做饭,装作没看见。

  晚饭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若彬在整理他的随身物品。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只数码相机,四下里胡乱地拍了些照片,又说,姐夫来,我们拍个合影?

  我说好。

  他把相机放在沙发对面的电视机上,选好了角度,按了自拍键,走到我身边坐下,头微微靠了过来,离我的肩膀有一寸距离,嘴里念念有词,说,一、二、三、茄子。

  我看那张照片,有些可笑。他脸上的微笑是挤出来的,而我表情木讷。我们似乎靠得很近,中间却保持着距离,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种假装的亲密。真是别扭,我想。

  然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则铺他的床。

  我说你能委屈你住沙发了,不过还好,通风良好,现在还可以不用开空调。

  他说我还是睡地板算了。这席子铺在地板上,又宽敞又凉快……你家没蟑螂吧?

  我说随便你,蟑螂也吃不了你。

  很快他就铺好了他的领地,然后他竟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只绒毛熊来,放在床头。

  他看着我的诧异眼神,解释了一句,呶,小乖,我的伙伴,我走到哪里都背着他。

  我面无表情,说,你几岁?

  他说,十八。

  我说,我还以为你八岁。

  小舅子的到来多少给我增添了些麻烦,平时泡方便面就能度日,现在得记着给他做饭了。

  更为糟糕的是,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上班时他会跟到公司门口目送着我进入大门,下班时早早的,我就看见他在楼上,在停车坪等着。

  到了晚上,他或者打开画夹子在胡乱画着什么,或者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而我一起身,他就粘忽忽地问,姐夫,你干什么去?

  我懒洋洋地哼了一句,上厕所。

  如果我说,我去楼下买包烟,他一准会说,我去买,你坐着。看着好象很勤快很懂事的样子,实则是在对我施行软禁。

  半夜的时候梅欣给我打电话,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小肖,我弟弟还尽忠职守吧?

  我尽量压低声音说,我的欣,你弟弟不会有病吧?看我看得那么紧,搞得我象被监禁了似的。

  她怒,放屁,你才有病呢。告诉我你不许耍花样,你要是把他甩了,我回来准把你阉了。

  她又说,我实在太忙了,你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方公司准备赖帐,而新的客户渠道建立得还不完善,我简直忙到想死。这两天我可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你要乖乖的,听话啊,我爱你。

  她的话不由地使我想起若彬从包里掏出的那只绒毛玩具来,我想,这对姐弟可能有家族传统的强迫症,都喜欢乖?

  我认为,我应该想个办法才对,如果摆脱不了他的监视,我可以拉他下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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