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庄历练

　　自打归尘山庄少庄主的位置坐定，慕流烟在坊间的传言一直未曾停过，起初有庄主宠溺、亲自照顾起居的美谈，后有半岁能语、起步舞剑的惊世奇谈，再到之后各路名师的纷纷赞叹，慕流烟已被传为一个谜一般的人物。

　　传言，归尘山庄少庄主美貌无双，天下间哪堪比拟；

　　传言，归尘山庄少庄主冷情冷性，凡人休想近他身；

　　传言，归尘山庄少庄主武艺绝世，一剑起苍天失色。

　　世人皆惊奇这到底是哪般的一个人物，却从未曾见他出过山庄，世人无从瞻仰，直到他长到了十五岁。

　　“烟儿，明日你出庄去。”从庭院的竹林中走出，慕芜尘与慕流烟同时放下手中的剑，而慕芜尘突然从口中说出这句话，叫慕流烟一瞬间有些诧异。

　　他几乎都未想过，终有一日自己是要出庄去看看的，没想到慕芜尘竟主动让自己出庄。

　　正不知为何，早等在一旁的福管家上前几步，接过慕芜尘手中的剑，对着慕流烟慈爱道：“少庄主，归尘山庄有个规矩，慕家子嗣到了十五年岁，便要出庄去历练一番，体察世俗，涤荡内心，收心而回，方能在剑术上取得大成。”

　　福管家看了慕流烟十五年，也早将他当做归尘山庄的少庄主，将来的主子，这少庄主天赋惊人，此次历练回来，恐怕更是即将迈入大成，慕家剑法后继有人。

　　慕流烟有些疑惑地看着福管家和慕芜尘，怪不得今日福管家要来，原来是有这等事情要说。

　　历练？可不就是去外头晃上一圈，见见世俗百态，慕流烟觉得也无不可。

　　福管家见慕流烟并未表现出十分雀跃的模样，心中更是赞赏，这孩子在归尘山庄待了整整十五年，竟对外面毫无向往之心，想来历练回来，也不会对世俗有眷恋之情，正好，正好。

　　“少庄主，十五年前，庄主也正是历练回来，便有所感悟创了一套新剑法，想必你也能有所收获。”福管家含笑看着慕流烟，却突然接收到慕芜尘一眼，立即反应过来差点说了不该说的，便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慕流烟脑中一转念，便知这二人眼色是为何意。

　　十五年前，岂不就是自己被带回来的时候，也就是说，慕芜尘是在历练回到山庄时，才在半途将自己捡回来的。

　　慕流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听着竹林簌簌风声，后转向慕芜尘，“我是单独出庄吗？”

　　慕流烟只关心这个，不会要如多年前慕芜尘历练那般，拉着一大只队伍一同出门吧？

　　“你要单独出去？”慕芜尘清俊的眉眼扫向慕流烟，见他说到“单独”二字时，格外向往。

　　“自然！”慕流烟答得飞快，毫不犹豫，带上许多人在身后一同跟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就在庄内清清静静地待着省事。

　　慕流烟含着期待望着慕芜尘，希望他能答应自己这单独出去的小小要求。

　　福管家见庄主正在犹豫，似乎真考虑要让少庄主一人出庄去，不禁开口道：“庄主，少庄主从未出去过，一人出庄怕是不妥……”即便少庄主半岁就开始习剑，如今武技精湛，可是江湖险恶，哪是武艺好剑技高，便就能安全无虞的？

　　“待我考虑，晚上再与你说。”慕芜尘留下这句，便破天荒的抛下慕流烟在竹林子外，自己一人进了竹林，不知去干什么。

　　福管家满含忧虑地看了看这进去竹林的背影，以及在林子外长身玉立的慕流烟，终是默默退了下去。庄主如此重视少庄主，想必他心中定会做下最合宜的决策。

　　晚膳时分，慕芜尘还未回来，慕流烟便一人用膳，当初跟来凌烟楼伺候慕流烟的小童，如今也长成了清秀的小伙子，一个名为从阳，一个名为从云，他们已经知道明日少庄主便要出庄去，皆有些兴奋地为他收拾行囊，心中琢磨着多半会带上自己前行。

　　慕流烟见他们收拾了太多东西，便摇摇头，“从云，你带这许多洗漱的做什么？从阳，这衣裳你都拾掇了几身了？”

　　“少庄主……”两人纷纷委屈，这些都是必须要带的，到时有马匹马车拉着载着，何不多带点？到了外边，谁知道别的好不好用，好不好穿，自是要拾掇齐整了才放心。

　　慕流烟不管他们，反正慕芜尘要是同意自己单独出庄，这些收拾的肯定是用不着了，随便收拾两身洗换衣裳即可，他们高兴收拾，便让他们尽兴玩个够。

　　等到慕流烟早早洗漱上床了，捏着本《陵虞从录》闲闲翻看，书中记载的大多先生已教过了，不过是再看看有没有提到什么盛景或好玩的地方，因为归尘山庄便位于陵虞国境内，自己此去历练，肯定先是在陵虞国疆土转转的。

　　慕流烟正看得起兴，慕芜尘进得房内，从阳和从云便都安静退下。

　　慕芜尘并没有行到床边，而是先去屏风后面洗漱，慕流烟听见了水声，这声音吧，着实听了十几年，不说别的，还真有些习惯了，如今与慕芜尘共睡一床，竟没有小时候那般排斥了，怪哉，莫非自己是真将他看做亲爹了？可是自己心中明明一直都知道真相。

　　慕芜尘竟也没觉得以自己如今的年岁，再与自己同睡一床是有所不妥，以至于归尘山庄上下都习惯庄主与少庄主这般亲密的相处方式，没人敢置喙半句。

　　慕流烟边看着书，边等他洗漱完，直到慕芜尘穿着一袭白色的里衣，走到床边，颊边发丝还黏了些微水迹，他十分自然地掀开慕流烟的被窝，便钻了进去，如慕流烟一般，靠在床头软枕上，这奇怪的枕头还是慕流烟睡不惯硬硬的陶瓷枕给自己做的两只，枕套是庄子里的绣工缝的，隔两年便要更换几套。

　　慕流烟放下手中的《陵虞从录》，侧身看他，知道他将要告诉自己他想了半日的决定，放不放自己一人出庄去。

　　慕芜尘做出何种决定，慕流烟心中都不会有所埋怨，自他将自己从尸体中救出来那刻，自己心中已存有感激，虽给自己种下无情蛊，这多年的培育也着实是将自己当做亲生孩子对待的，慕流烟对谁都起不了爱慕之心是真，这感恩却也真切明白，即便如上一世自己的亲生爹娘，也没做到他这份上。

　　“烟儿，若我让你一人出庄去，你须得谨记每十日寄一封书信于我，可能答应？”慕芜尘双眸清亮地注视着慕流烟，眸中的有些情绪，慕流烟看不懂，但终是没有多少犹豫地点头。

　　“如此，明日便自行出庄去吧！”慕芜尘似乎不愿多说，指锋一扫，便将桌案上的烛台熄灭，随后平躺了下来，等到慕流烟也在被褥中躺好准备入睡，他突然侧过身子，将慕流烟的身形抱于怀中，如搂着一个婴孩。

　　两人皆静悄悄地，谁都不曾开口，慕流烟僵硬了一瞬，想到明日就要离庄，便也放松思绪由他去了。

　　心中想着，果真，这人将自己养大，十五年的情谊，终是舍不得吧。

　　有这么一刻，慕流烟心中想着，慕芜尘若是能有心爱上一个女子，便就好了，也不至于孤清一世。

　　而自己，这一世，不管有没有无情蛊，都不可能眷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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